上个月我去乡下住了几天
文/司南
上个月我去乡下住了几天。
推开车门，阳光可可爱爱地亮，亮极了也不刺眼。
搬椅子露天坐着，看太阳上午把对面山上的阴影一点点揭开照得油亮亮，下午又慢慢退走把从阴影里拿的都退回来。时令、时间都从隐匿中现形了，夏天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，树木花草要把人吞掉，树芽一天就能窜几个指节，只有人慢慢长着老着，一点办法也没有。
给玫瑰施很多肥，让它像冒泡泡一样开出一嘟噜一嘟噜花，艳红的，踢也踢不坏。坐在几层楼高的皂荚树底下，有叫吊死鬼的绿虫子吐着丝从天上垂下来，拿长树枝接了撇在地上，一拱一拱爬出去老远。拿树枝找个地方蹲着刨土，刨出一个大坑，看到像蜈蚣的长条虫子飞快爬出来，大叫一声扭头就跑。在天光快要没有的时候跑去田埂上，看天上的云一会是只兔子，一会是匹马，一会马上要变成什么样，忽然天暗下来，什么也看不见了。晚上洗了头发乱擦一气湿漉漉跑出去吹山风，看满天满谷星星月亮，找不到北斗星，头发也吹不干。
下雨的时候沿望不到人的盘山路走到一大团一大团的雾气里去，雾气吞掉远处的高山峡谷和近处的树林，吞掉脚下刚走过的路，吞掉我。我消失了，当一个山里吓人的恶怪，把过路的大人小孩都捉来吃掉。
天晴躺在山坡上，让太阳照着我，让我变黑变红，让紫外线穿透所有裸露和包裹的皮肤，毁掉一瓶瓶精华和防晒，毁掉长时间不耐烦地打理和用钱堆起来的好皮肤，毁掉让人恶心的所谓精致所谓美，啐用消费主义和社会教条洗脑人的恶心制造者和他们的伥鬼，让他们去死。
山是很沉默的，经历过愤懑曲折和绝望，被骗过、信错过人、白费心血做过无用功、输过孤注一掷的赌、运气不好在最后一刻丢掉苦求的东西、付出过很多换来不值得结果、让许多人失望、浪费了许多时间、走错很多路、看到很多恶、侥幸逃过很多险，山都接受，像好的坏的都没发生，默默长着，一百年长高一寸。又心机像深宫里只手遮天的太后，听到心腹失势亲信倒戈异己投诚，都懒懒斜靠在软塌上摆手说退下吧。山是冷的，越往高处越冷，最后心里没有波澜。我和山说话，不开口山也知道我想说什么，但是山不回答，无声接住一切。人类灭绝吧，地球毁灭吧，一起去死吧，我在心里说，山默不作声，觉得毁灭也挺好，不如就一起毁灭。